郑嬷嬷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后,甘夫人这才噙着一杯茶,不咸不淡地喝着,唇角往后勾勾,任谁都看得出她心里的嘲讽。
甘夫人一向以脾气好著称,所以明知有人算计她侄儿,她也没当场发火,而是很平静地看向叶老太太。
“老太太,刚刚我问了我侄儿和郑嬷嬷,觉得这事有点蹊跷,凌儿身子骨一向健朗,又是行军打仗之人,什么热天没经受过,今日无论如何不至于因为热而听错了话,走错了地!”
以前亲近时,甘夫人喊她一声姑姑,如今直接是“老太太”可见是真的生气了。
不过叶老太太不在乎这些,甘夫人可没那么好对付。
“侄媳的意思是…怀疑老身我做了什么手脚?”甘氏眯着眼望着她,语气平淡,但气势凌凌。
甘夫人冷笑,并没被气着,而是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,温和道:“老太太误会了,您手心手背都是肉,谁都能做手脚唯独您不会!”
甘氏快噎死,这话怎么听着是在讽刺她呢?再者,还是咬定有人算计甘凌!
“那侄媳是什么意思?”甘氏被逼着开口。
“不把事情查清楚,这账要我们怎么认!”甘夫人含笑瞥了一眼袁氏,
这话也不好听,好像叶英是什么不好的债似的,逼着甘凌来认下!
袁氏脸色不太好看,可也没说什么,只是冷着脸目光僵硬,显然还在生气。
老太太甘氏听了这话,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,心里在斟酌,甘夫人能这么说,意思是给个交代就能认下,可如果给交代的话,会露馅吗?
甘氏瞄了袁氏一眼,却见她神色平静,一脸无畏,甘氏心里就有底了。
袁氏办事一向牢靠,不容易让人看出端倪,即便她不太喜欢这个长媳,觉得她性情有些高傲,可也不得不承认,这个家交给她,比交给贺氏稳妥。
尤其上次贺氏撒泼,让叶献彻底嫌恶,所以甘氏这一次才明显偏向长房。
“好!”甘氏松了口。
甘夫人轻哼一声,继续道:“好,那还请老太太将今日见过凌儿,参与过的丫头仆人全部叫到这厅堂上来!”
甘氏看了身边一个老嬷嬷一眼,她立即领命而去。
后来厅堂内乌压压跪了七八个下人。
甘夫人瞄了一眼,心里有数,只这个几个人,定然是老太太怕人多口杂,所以挥退了不少下人。
甘夫人瞥向老太太甘氏,“老太太,是你审呢,还是要我代劳?”
甘氏气急,这是暗指她治家不宁没本事呢!
她狠狠吞了下这口气,“家事哪里轮到外人置喙!”她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管事嬷嬷,那嬷嬷便上前开口,一个个询问。
甘夫人在一旁听着,时不时拿下人说的话,对照询问甘凌,以找出破绽。
这个间隙,甘家一个老嬷嬷带着一个提着箱子的郎中进来了,那老嬷嬷在甘夫人耳边耳语了一番,甘夫人露出了一丝冷笑。
老太太甘氏瞅见来了个郎中,面色不好看了。
甘夫人知道盘问下人是盘问不出来什么的,她起身对着甘氏施了一礼道:“老太太,这是太医院原判何老太医的弟弟,何家一门医香世家,医术了得,既然老太太硬要觉得凌儿是中暑了,便让何医士查看一番便可!”
甘氏没有理由反驳。
甘凌退坐在后面的小几上,那位刚进来的何医士坐在对面给他把脉。
这边贺氏和叶嫣神情紧张,叶嫣拉了拉自己母亲的衣角,贺氏无动于衷,最后被拉的不耐烦了,她才一记狠厉的眼神示意她别慌张。
叶嫣想起自己母亲说过就算查出来,也不会有什么问题,就安身一些了。
叶嫣母子的动作都落在叶芸眼里,她暗暗轻笑了一声,心想:马上等着看好戏!
大家都睁大眼睛注意那位郎中的举止,只见他把完脉后,神色有些不对劲,后又拿着银针在甘凌嘴唇边上刺了刺,随后闻了闻那银针,顿时神色一变。
“何医士,怎么了?”甘夫人装作一副张的样子,忙站了起来。
她早料到有猫腻,遂在来的路上,就吩咐人去请郎中了。
甘氏脸色有些不好看,她没想到甘夫人做事如此稳妥。
那何郎中紧缩眉头叹了气,朝甘夫人行了一礼道:“夫人,二公子这是中了毒!”
“!!!”
叶嫣吓得捂住了嘴,她惊恐地瞄了一眼自己母亲,贺氏脸色也沉了下来,反手紧紧握住自己女儿的手,尽量将她拉在身后,不让人看出她失态。
甘夫人差点晕过去,“中毒?中了什么毒?”
郑嬷嬷扶着她,甘夫人脸色煞白煞白的。
甘凌呢,猛然站了起来,眼睛如炬,跟一把利剑突然出鞘似的,那浑身上下绽放的锋芒咄咄逼人,将满屋子女眷吓了一大跳。
大家以为他要杀人呢!
“凌儿…”甘夫人连忙走过去拉住他,用眼神安抚他,“别着急,伯母会为你做主!”
甘家的妯娌关系处理得很好,甘大夫人是宗妇,在京城,甘二夫人身为徐州夫人,风光无限,甘二夫人虽然在外面很厉害,却在自己嫂嫂面前十分虔心,事事听她做主,妯娌关系亲如姐妹。
所以甘凌一到京城,完全把甘夫人当母亲,甘夫人对他也比对自己儿子还好。
别人刹不住这种铁血男儿的戾气,但甘夫人一句轻声安抚,甘凌内心就平静了下来。
“是什么毒?”甘夫人忍住内心的愤怒,声音平静得骇人。
何郎中直言不讳,“鹊桥仙!”
“!!!”
甘夫人再一次眩晕!
太可恶了!
把甘家当什么在戏弄!
好,好样的!
甘夫人咬牙切齿,逼着自己平静下来,然后扭身过来,冷冷盯着老太太,
“老太太,可否请您解释下,是怎么回事?”
甘氏心头一跳,暗叫不妙,她看了一眼袁氏,结果发现袁氏也有些惊讶,她眉头一皱,莫非不是长房干的?
只要不是长房下的药,那还好说。
登时她拍了拍桌子,大声厉喝道:“混账东西,到底是谁干的?现在承认,我饶你全家性命,否则别怪老太婆无情!”
甘夫人冷冷旁观,现在就看她们怎么演戏呢!
全部下人战战兢兢,却无人一人吭声。
甘氏心里很清楚目光朝右边一排的孙女儿媳看去,叶英在哭泣,叶溪面无表情,一脸坦然,叶晗呢,憨厚的样子,唯独叶嫣躲在她母亲身后,甘氏看不到她的脸,再看叶芸,一张秀气的脸上满是精明。
无人承认,场面陷入尴尬。
甘夫人咄咄逼人地望着甘氏,甘氏无奈,沉声叹气道:“查吧,一个个查!”
事已至此,她已经不能周全,顾得了这个,顾不了这个,现在骑马难下,必须保住长房嫡女叶英。
所以其他孙女…无论哪一个,要牺牲一个也是无可奈何了。
只希望不是叶嫣哪!
甘氏心里,毕竟叶嫣是她最宠的孙女,还指望她光耀门楣呢!
贺氏心里在打鼓,她暗暗瞥了几眼袁氏,发现袁氏不动如山,心里突然就明白了。
她明明让叶嫣放的是姜头草,就算被发现,也什么问题都没有,这是祛寒的药,世人皆知,冬病夏治,夏日吃姜头草,将藏在体内的寒邪给祛除是中医常说的法子,所以她落不着把柄。
一定是袁氏猜到了自己的动机,所以暗暗把姜头草换成了鹊桥仙,为的就是算计她们母子俩,想想明明是嫣儿去会甘凌,最后成了叶英,想想自己准备去捉奸,偏偏被她的人拦了路。
可不就是长房的算计嘛!
贺氏现在恨不得把袁氏那张看着正直宽和的面具给撕下来。
够阴狠的!